土地财政终会落幕，未来地方财政何去何从，靠什么“续命”？

我相信大家都听过土地财政的名号，指的是地方政府通过出让城市土地使用权获得土地出让金，之后用这些钱投资公共基础设施以及应对各类支出。土地财政推高房价是毋庸置疑的，房子的建造成本中土地出让金往往占据了大头，买房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买土地使用权。而高房价让老百姓吃尽了苦头，所以土地财政不受老百姓待见。

不过，凡事都要一分为二来看，土地财政对中国经济的腾飞是有突出贡献的，何况这一制度的形成可能是不可避免的。

当年形成土地财政的重要原因是地方上的事权与财权不平衡，什么意思呢？先来说事权，这点不难理解，但凡在基层干过活的人都知道基层的活又多又杂，上面派下来的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有困难自己解决，在领导面前绝不能说“不”，除非不想干了。这个部门派一点事情，那个部门发一些任务，最终地方上的“事权”很大。

要干活就得花钱。比如，上级部门要求改善当地路况，具体怎么做由地方决定，改善路况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需要修路，可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上级只定了目标没有提供资金，钱得由地方自己想办法解决。

有的人说地方政府可以收税，这话没错，但我国的税收制度采用的是分税制，简单来说地方政府收到的税并不是全部留在地方上的。比如，增值税是税收里的大头，省一级征收到的增值税里一半留在当地，另外一半上缴中央。很多时候地方上确实没钱却又要完成很多事情，只能等着上面拨款，可哪哪都要用钱，光靠转移支付分给基层的根本不够，所以地方上的“财权”很小。

如何解决“事权”大、“财权”小的问题呢？出让土地使用权是最快和最有效的方式。

第一，政府手里值钱的资源不多，主要是土地，不仅触手可得，立马就能变现。

第二，土地出让金不是税，用不着上交中央，可以全部留在地方。

于是各地政府靠着出让土地使用权换得了大量资金，解决了发展过程中财权与事权不平衡的问题，这是土地财政形成的被动原因。

土地财政的诞生除了被动原因外还有主动原因。

考核地方官员的重要依据是当地经济发展水平，如何评判？需要定量指标，不能光靠嘴说，GDP成为了最重要的指标。

拉动GDP的途径有三条，出口、消费与投资。对于地方，尤其是内陆地区而言出口可以直接忽略，而消费的作用不明显，老百姓手里没钱怎么消费？剩下的就只有投资了，而且是以政府为主导的投资，包括基建和房地产。投资不仅能迅速拉动地方经济还能带动就业，让当地人有活可以干，就业率同样是很重要的经济考核指标。

不过，投资是要花很多钱的，一部分可以借（地方债和城投债），但不可能空手套白狼，政府总要自己出点，这又回到了“钱”从哪里来的问题上去，答案是一样的，卖地（使用权）呗。

因此，无论从被动还是主动方面来看土地财政都将登上历史舞台，没有任何意外，除非不想发展。对了，印度（人均GDP不到3000美元，中国接近1.3万美元）那么多年下来经济还是发展不上去的原因之一是土地是私人的，政府想要收购，可印度老百姓还不愿意卖呢。

这些年我国的基础设施得到了高速发展，老百姓受益良多，只是大家没有非常明显的感受罢了，这是因为基建的作用往往没那么明显。比如，现在没多少人会担心电不够用吧？印度可不是这样的，由于电力基础设施的不完善，当地绝大部分人每天只能用几个小时的电，工厂停电太正常不过了，哪天不停电反而让人无法适应。

又比如，电商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是因为物流效率提高了，而物流速度的加快与国内发达的陆路交通息息相关，高速公路（典型的基础设施）修不好物流怎么可能起得来呢？

没有土地财政各地就没有发展迅猛的基建。

不过，正如前文提过的那样，土地财政的弊端是高地价抬高了房价，更大的潜在问题是土地总有不够卖或者没人买的时候。注意，我说的土地不够卖指的是已经出让的土地使用权年限未到。

这种情况已经在部分地区出现，楼市萧条让中西部地区的土地无人问津，城投只能亲自上场上演左口袋进右口袋出的把戏，西部某省份因收入不足出现城投债展期20年以及地方承认很难靠自己独立化解债务。

土地财政玩不下去了，地方财政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如果我能想出切实可行的方法的话估计能进国家智库了，所以我只是提供思路，大家看看是否可行。

总体思路是转变发展模式，破除路径依赖。

具体来说，地方不能再以投资为发展经济的主线了，需要“改投换消”，第一步便是思想上的转变。我经常在网上看到有人吐槽纽约、伦敦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基础设施陈旧，如当地的地铁站看着不怎么样，一点现代感都没有。

这样的观点是很魔幻的，发达国家地铁陈旧是因为修得早，人家100多年前就有地铁了，那么多年下来虽然也有修修补补但再怎么修也不可能很新。我们国家的不少城市也就是近10年才逐步通了地铁，当然新喽。

此外，经济发达国家的GDP主要靠内需拉动，政府主导的投资占比不高，地跌站看着陈旧但只要不影响安全使用就行，用不着时不时花费大量资金整修。政府有钱完全可以用到其它领域，比如提高社会保障水平、为当地企业营造更好的商业环境等。

老百姓的收入高了才有能力消费，社保制度完善了、不愁没钱看病了才有底气消费。

我们是否也能模仿呢？既然土地财政不好使了就减少花在基建投资上的支出，路刚修了没几年就不要反复修整了，将节约下来的财政资金用到保障当地医疗、教育、就业上，提高民众的消费欲望和能力，这么做还能解决土地出让金不足留下的财政资金缺口，可谓一举两得。

我相信我能想到的地方政府一定也能想得到，但为何没有付诸实践呢？我觉得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形成了路径依赖，二是不敢改变。

地方政府一提到钱就想到了土地出让金，已形成习惯，在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愿意改变。同时，换一种发展模式可能没那么顺利，这会影响干部业绩考核，内在动力不足。

要提前主动打破对土地财政的路径依赖，不能等没有办法了再改变。除了加强引导、鼓励外要允许地方上出现短暂的经济下行，不作为干部的负面政绩记录在考核档案里。实在有困难的可以将某个市或者某个县作为试点，很多事情总要有先行者。

此外，不要想着把征收房地产税作为土地出让金的替代品，这是很不同的，即使不说房地产税开征面临的法理问题（国内土地所有权不归私人所有），哪怕全面开征了所能收到的税收与直接出让土地使用权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别上的事情。

我相信先打破路径依赖转变发展模式的城市必然能在下一轮的比拼中脱颖而出，改变既需要智慧也需要勇气。